鬼骨面君

佛系写手,糖浅刀轻

【忘羡】荼靡花事(10)月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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脑洞来自 @月亮的呆毛_ 

与 @阿椒  @阿渡  @萧鱼儿  @神秘女孩的秘密-黎瞳 的联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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私设众多,ooc有





【10】月下—— 一天晕两次。本冥君竟是如此柔弱的吗?!





危楼高百尺……

 

“没想到含光君还肯为这位风评不佳的夷陵老祖撰写生平。我粗略算了算,如果把中间……的十三年也算上,你们已经相识了快二十年了吧。”魏无羡语气平平,垂眼望着自己的小碟,屡战屡败地夹着一粒素煮花生。

 

手可摘星辰。

 

“二十年零五个月。”蓝忘机沉声道。

 

不敢高声语。

 

“这么久了啊……”蓝忘机的回应之快与答语之细令魏无羡微一吃惊,他眨了眨眼,转念一想,这几日跟在蓝湛身边,眼瞧着他对任何大小事宜都一丝不苟,只当是这位含光君博闻强记,于是扯扯嘴角故意笑道,“你能不计前嫌、二话不说地收留我这么个长得和他如此相像的人……谢谢你啊蓝湛。”

 

恐惊天上人……

 

蓝忘机望着他移来又移走的目光,眼神黯出一缕无声的叹息:“与我不必言谢。”

 

眼前这位“天上人”嘿嘿两声,便继续闷头吃饭。

 

自从白天在藏书阁内无端晕倒,他的话突然少了许多,总是静静地出神,不知在想些什么,想得久了,像是意识到场子太冷,便会十分突兀地和蓝忘机说笑几句,在蓝忘机某个简短的句号之后,他就再次安静下来,不晓得满头华发下的思绪又飞到了哪。

 

蓝忘机本就惜字如金,前几日有魏无羡插科打诨,倒显不出冷清,可如今魏无羡不吭声了,桌上的空气便寂静得让人不自在,魏无羡甚至连吃饭的动静都不自觉地斯文起来,宽敞清净的偏厅内,只有铃叮的碗筷声响。

 

古人教训的“食不言”当真是提高用餐效率的不二法门,没过多久,离魏无羡最近的那道药膳就已被他吃的差不多了。他机械地嚼着口中全然无味的菜叶,不提防地撞上了蓝忘机不知已经盯了多久的目光。

 

“唔……?”魏无羡叼着筷子尖,不解地回望他。

 

“……无事。”蓝忘机的目光在旁边那盘没动几口的辣菜上瞥过,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。

 

魏无羡想了想,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只顾着想事情,居然把眼前这盘菜吃的这么干净,于是不好意思地干笑道:“啊,这道菜挺好吃的,我一个不注意,好像忘记给你留了,哈哈,抱歉啊蓝湛……”

 

“与我不必致歉。”蓝忘机安之若素地颔首,眉头上的皱悄无声息地爬进了心里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饭后,蓝忘机还要批改小辈们今日份的功课,魏无羡见状,连推带劝地叫他安心去忙,还说自己在云深仙府随便转悠就好。

 

从他的语气中,蓝忘机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。

 

这种敏锐令他失落。失落中,他独自坐到了案前,生宣纸上铺满了久违的寥然,就像许多年前把窗边出言无稽的少年赶跑了一般。

 

蓝忘机走后,魏无羡只觉肩膀一松,端了一整天的心气和笑容同时褪散,看上去比原先在冥府视察一圈回来的样子还要疲惫。他无所适从地晃了晃衣袖,垂下脑袋踩着橘红色的夕照,向人烟稀少的地方踱去。

 

苍翠的草木点缀着疏落的鸟鸣,嬉闹在阳光树影间的小麻雀被他俊美的容貌所吸引,然而一靠近他三尺之内,就会因承受不住他周身强大的神力而却步,只好叽叽喳喳地跟在他后面,极其不甘心。

 

魏无羡对此充耳不闻。校场、冷泉、鹅卵花径……每路过一个熟悉的地方,他的心神就微微震颤。记忆深处空空回荡着少年的欢声笑语,他仿佛一个迟到千年的局外人,俯瞰着自己曾恣意盛放过的点滴,俯瞰着那些或远或近、明明灭灭的面孔。

 

那是关于魏无羡的真实——关于那个还没有人叫他夷陵老祖的魏无羡。

 

魏无羡忽然有些庆幸,蓝忘机没有跟过来。

 

朝夕相处这几日,他真的像个下凡度假的逍遥散仙,端的一副冷眼旁观、假戏真做的姿态,心安理得地承受着蓝忘机的一切包容与关切。躲在“夷陵老祖”这个身份背后的他以为,蓝忘机之于“荼幽”,说到底只是无关之人。

 

随着第一片神魂的归位,年少在云深求学的记忆统统恢复,无言的事实告诉魏无羡,自己就是那个从高岭云端一步步坠落至幽深泥沼的夷陵老祖,眼见他高楼起,眼见他高楼塌。他不失狼狈地意识到,自己再不能以一个世外游人的态度自处了。就好比他原本优哉游哉走地一马平川,顷刻间云吹雾散,才惊觉脚下根本没有平地,而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奇险危楼。

 

这样的处境催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得失之患,魏无羡不敢轻举妄动,却又不愿止步不前。

 

华丽却不扎眼的紫色仙衣一路掠过沉静自持的松竹,魏无羡就这样在云深不知处境内漫无目的地走着。他第一次觉得一晚上其实挺短的,还没走多久,身上就镀满了落拓的月光,把夕阳留在他发丝间的温暖渐渐溶解。

 

“魏前辈。”

 

一声轻唤把魏无羡倏的召回现实。

 

“诶?是思追啊。”看着远处清秀挺拔的身影行至面前,魏无羡眼神聚焦起来,笑道,“你怎么在这?景仪呢?”

 

“景仪先回房休息了,我方才从含光君那里领回了今日的功课,正准备回去。”蓝思追眉眼温雅,托了托怀里的一摞册子道。

 

魏无羡摸摸下巴走上前,随手抽出一本,翻开一瞧,正是蓝思追的笔记。字迹工整清隽,每一个要点都记录的十分详尽。魏无羡颇为赞赏地读了两页,在文末发现了一行笔力更为劲挺的批注:

 

甲,篇二行八处可稍加精简。

 

“这是蓝湛的字?”魏无羡品味着这字的锋芒顿挫,问道。

 

“是。”蓝思追不太习惯有人在自己面前直呼含光君的名字,于是略顿了顿,继续道,“每次批改作业,含光君都会给每个人写这样的批注的。”

 

“想当年我也是回回甲等,不过蓝老……先生从来不给我写这种批注……”魏无羡嘴角不由地扬起,对新生的记忆信手拈来,“含光君把你教的很好,你也很用功,能被他评为甲等的,我猜没有几个吧。”

 

蓝思追谦逊地笑了笑,搂着怀里的本子嗫嚅良久,对魏无羡道:“魏前辈,其实……你可能不记得了……其实很久之前你也教过我的。”

 

这孩子懂事的模样实在可人,魏无羡听着这话,不知是不是错觉,竟有一种毫无理由的亲切感扑面而至。

 

和面对蓝忘机时不同,魏无羡没来由地不愿意在这个少年面前有任何伪装,一番思忖后,他玩味地在思追脑门轻轻一弹:“其他人都怀疑我是不是夷陵老祖魏无羡,怎么就你这般笃定啊?”

 

少年也不躲,眼眸澄澈,坦荡而包容地映着魏无羡的脸庞:“我也不知道。我就是觉得,你就是魏前辈,不会有错的。”

 

“哦是吗?这可太难得了。”魏无羡来了兴趣,广袖一摆,侧过身来继续走,并示意思追跟上,“那你讲讲,我都教过你什么?”

 

蓝思追眼神发亮,忙不迭地跟上他,像个憋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倾诉小秘密的孩子,一边认真斟酌着语言,一边又压抑不住兴奋。

 

魏无羡边走边应,听他从被埋进萝卜堆里,到沾满口水的鬼笛陈情,从“遇到漂亮姑娘要喊姐姐不许喊阿姨”,到“如何把春宫图册伪装成普通的书本”……

 

“噗,想不到啊想不到,思追你居然也会看这种东西,嗯?”魏无羡挑挑眉,顺手搭上了蓝思追的肩膀。

 

“我,我没看过!”蓝思追红着脸澄清,声音越来越小,“是你教给我的,我还从没实践过呢……”

 

“嘿你还想实践?不错!有志气!”魏无羡揉了揉他的头发,思索着道,“你刚刚说的这些,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?似乎不是发生在这里的?”

 

蓝思追忽然陷入了沉默,抱着作业的手臂渐渐收紧:

 

“不是在这里,是在……是在……”

 

魏无羡看他为难地咬了咬嘴唇,忽闻远处高楼上传来报时的钟声,这才发现,天色已经这样晚了。

 

“啊,已经亥时了。”蓝思追脸色大变,急急地对魏无羡道,“魏前辈,我……我必须要回去休息了……魏前辈晚安!”

 

说罢十分抱歉地向魏无羡鞠了一躬。

 

魏无羡正听到兴头上,怎料这孩子忽然说要走,连忙拉住蓝思追的衣袖道:“哎哎思追,那下次,下次别忘了多和我讲讲你还记得些什么。”

 

“嗯!一定!”蓝思追笑着点头,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两眼就快步离开了。然而走了没多远,又急匆匆地折回来,吞吞吐吐,纠结再三,才凑近不知所以的魏无羡道:“魏前辈,我,我能叫你羡哥哥吗……就私下里叫,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……”

 

羡哥哥?魏无羡默念了几遍这个有点肉麻的称呼,心下了然地笑道:“你小时候这么叫过我?”

 

蓝思追目光殷切,点头如捣蒜。

 

“私下里叫?当着含光君的面也不可以?”魏无羡又问。

 

“嗯……其实是可以的,但是,”蓝思追窘迫地笑笑,认真道,“但是现在我还不敢这样,或许以后就敢了。”

 

魏无羡莫名被他逗乐了,颇为宠爱地点头应允:“好好好!答应你了。”

 

“谢谢魏前辈!唔不对……谢谢羡哥哥!”蓝思追雀跃的不成样子,行过了礼就抱着作业脚下生风地走了,还不时地回头望望魏无羡。

 

直到那条素白抹额彻底消失在夜色中,魏无羡才放下挥别的手,摸摸鼻尖,兀自笑了一下。

 

也许我在凡间活的这一场也没那么糟?这不,还是留下了一些好事的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已然错过亥时的蓝思追不敢疾行,只得尽量加快脚步。从书房出来的蓝忘机远远瞧见他,并未出声,目送他平安到达寝室后,银白的衣摆才从阴影中踏出来,默默看向思追来时的方向。

 

蓝家人的作息相当严格,从刚刚蓝思追的惊慌中就可见一斑。魏无羡无心打扰他们,走在漫无人烟的仙府中,脚步便不知不觉越走越偏,直到足尖的月光被断掉了前路,抬起眼睫,一道白石青瓦的高墙,正在不远处等候着他。

 

——“夜归者不过卯时末不得入内,把腿收回去。”

——“这位哥哥通融一下呗,我一条腿都进来了。”

——“收回去。”

——“哎呀何必那么死板……”

 

不容拒绝的情景再次回响在魏无羡的脑海,让这位冥君不由的惊奇:终于体会到那些凡人的魂魄站在孽镜台前回顾自己一生的时候,是什么感觉了。

 

月下,墙檐,鲜红的酒坛,站在檐下寸步不让的小古板,配着一柄淡蓝的仙剑,很漂亮,不爱笑。

 

这墙可真高。

 

魏无羡走近,抚着雪白荒芜的墙面喃喃道。

 

原先,这里似乎开着不少玉兰的。

 

“小沧止,我是不是种过玉兰花啊?”他曾经这样问过,把自己那忠心勤勉的下属问得一头雾水。

 

合着是在这里啊。

 

魏无羡足尖轻点,紫袂如蝶,翩然跃上墙檐,脚底的陶瓦微微作响。他把纷飞的白发撩至身后,素手一挥,萤火般的光点飘然洒落,落在墙边一排墨绿的枝丫上,伴着阵阵晶莹的微闪,一朵朵玉兰花旋转着绽开,正是盛春时节开的最好的模样,洁白光彩,连绵如云。

 

魏无羡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,立在高高的墙檐上低头欣赏,恍若站在云端。

 

迷离间,幽曳的玉兰花在视野中忽远忽近,花香簇簇沁染,夜风忽过,把他拖入一场毫无防备的眩晕。

 

——“你手中拿的何物?”

——“嘿嘿,天子笑,哎,分你一坛,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?”

——“云深不知处禁酒,罪加一等。”

—— “好吧,那我不进去,站在墙上喝,不算破禁吧?”

 

那袭紫衣略晃了晃,从高高的危楼上猝然跌落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蓝忘机的心中有一座孤冢,坟前草长莺飞,蝉鸣初雪,落英渐次。

 

那是最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。

 

倥偬十数载,他以漫无边际的时间和情感加以祭奠。无处掩埋的情感犹如点点滴滴的钟乳石,经年累月,无止无息,从不见天日的泥土之下,一路暗自生长,直到破土而出,拔地倚天;直到寂寥的云层,与亘古的星月对视而伴。

 

没有任何人知道。

 

可是荼幽,这个人,降临的突然而嚣张。灵动的笑眼与故人如出一辙,被蓝忘机锁在高塔里的情愫便再也不得安宁。

 

此刻,清冽的月光正亲吻着绛紫的眸子,荼幽张开双臂,像只倦泊的归鸟,在窄陡的墙檐上摇摇晃晃走着直线,蓝忘机匿在草木深处遥遥望去,有什么东西黏在他雪白的靴底,拖住他站成一种踌躇的姿态。

 

“我从前……是认识你的。”

 

说出这句话的人,此刻正盘桓在当年他初遇魏无羡的地方,白发绕着紫纱,袅袅而动,在蓝忘机眼中撩动成一种叫做愁丝的形象。

 

愁丝迷了眼,迎着心中呼啸的风雪,乱糟糟绞混了陈旧的思恋和新生的歉疚,琉璃色的目光恣意拥抱着重叠在一起的剪影。令他无法安宁的是,明明思恋是为魏无羡,歉疚也为魏无羡,可为什么,它们只有承载在荼幽身上时才会如此鲜活。

 

乌发红绫的少年,站在巍巍高塔上转身,星河在他身后飞舞,隔着纷乱的发丝,他似乎笑了一下:

 

“天子笑,分你一坛,当作没看见我行不行?”

 

危楼高百尺,手可摘星辰。


魏无羡脸上的笑一闪而过,单薄的身影从危危塔顶乍然跌落,穿过塔下玉兰色的云层,一头青丝瞬间被洗练的纯白如雪。

 

蓝忘机瞳孔激震,本能地伸手去接,等回过神来,紫色的身影已经重重地摔在了自己怀中,衣摆扯下栖息在高楼顶端的星光,如点点流萤,在他们周身飘落。

 

他顾不得什么礼数,急切地唤道:“荼幽……荼幽?”

 

怀中人半阖着眼,迷迷不应。


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

 

两张牵扯心目的脸在蓝忘机脑海中再次重叠,他闭上眼睛,纠结许久,拥紧了双臂,极轻极轻地耳语道:


“魏婴……”

 

陨落入怀的“天上人”昏昏沉沉,靠在蓝忘机胸口,吐出半句迷离的梦呓:

 

“做什么啊……小古板……”


云端之下,两个灵魂孤独地依偎着彼此;云端之上,明月一轮,洞若观火。

 


 

 

 

 

————TBC———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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