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忘羡】荼靡花事（42）归去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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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前篇指路→【忘羡】荼靡花事（41）山洞
* 没错是叛逆的三字标题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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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42】归去来——推开，只有零次和无数次？
魏无羡觉得不对劲。
像是被一种霸道蛮横的力量强行侵蚀了头脑，他感觉自己浸泡在歇斯底里的哭嚎中，那声音飞越邈远空旷的时间，带着混乱的回响砸在他耳边。
作为冥君的直觉告诉他，这不是山洞里的鬼魂，但与之前收回神魂、记忆归位的感觉又完全不同。无数的光线与人影不断涌入，他听不清幻觉中的人在说什么，他甚至不知道在这个幻觉中，哪个人才是自己。
魏无羡紧皱眉头从中脱身出来，一下子看到了坐在他面前的、心急如焚的蓝忘机。
他眼神迷离，渐渐感觉到双手被蓝忘机紧握在手里，隐约有些痛。
“蓝湛……”魏无羡哽哽嗓子道，“我刚才怎么了？”
“失神。”蓝忘机道，“被魇住一般。”
“哦……”魏无羡缓缓点头，“那我可有说什么话？”
蓝忘机摇头：“没有。”
真是奇了。魏无羡心想。难道是这山洞之前死过人？阴气太重？不应当。如果有阴气我甫一进来就会察觉，也断然不会带蓝湛在这里住下。难道是这里离乱葬岗太近，遗落在那里的神魂波及到了此处？
哎，乱葬岗乱葬岗，我真是犯在这个地界上了。
“魏婴，你如何了？”蓝忘机问道。
魏无羡回神，看到眼前人脸色尚且苍白，满眼忧惧的神情更显憔悴，瞬间心疼得什么都顾不得了，摸摸蓝忘机的脸笑道：“我很好啊。可能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，有点疲累了。”
蓝忘机眉间忧色未减毫分，似是不信，伸手捻起一股灵力就要往他额头探去。
魏无羡笑着拍开他的手：“别来了别来了，现在什么都没有睡一觉管用。”
说罢挥出一阵掌风压暗了火堆，半推半哄地照顾蓝忘机躺下，然后自己很懂事地躺到了蓝忘机身边。
蓝忘机始终欲言又止，但还是乖乖任他摆弄。
此刻，两人并排躺着，谁都没有闭眼之意。
不一会儿，魏无羡问道：“蓝湛你冷吗？”
蓝忘机轻声道：“不冷。”
魏无羡：“还疼吗？”
蓝忘机：“不疼了。”
魏无羡：“嗯……那睡吧。”
蓝忘机微不可查地呵出一口气，不知是叹是笑，旋即道：“好。”
低低的回音在山洞的石壁上转了两圈就消散了，洞内又安静下来。魏无羡找不到半点困意，于是在黑暗中偷偷瞄向蓝忘机。
蓝忘机也没有入睡，浅琉璃色的眼睛在暗影下泛着别样的剔透。他看着山洞的洞顶，神情像站在廊下看檐外的凄惶大雪一般。
“睡不着？”魏无羡翻了个身，枕着手臂面向蓝忘机。
蓝忘机也侧过身，看着他道：“还好。”
魏无羡伸出手，指端轻柔地撩开滑落至蓝忘机眼前的碎发：“委屈你了，今夜带你住在这里。”
蓝忘机再一次欲言又止，垂下眼睫摇了摇头。
奈何魏无羡也有心事，并未留意到这些细节。
大司命和洛神同时出手，心思昭然若揭，想必一场正面交锋在所难免。他不会怀着极大的耐性和理性坐以待毙，而最重要的一点是，他需要在战火燃起之前，把蓝忘机送离自己的身边，才能确保他平安无虞，不受牵连。
“魏婴。”蓝忘机忽然唤道。
“啊？”魏无羡惊觉手臂枕的有点发麻。
蓝忘机望着洞顶思忖片刻，斟词酌句地道：“接下来，我还能跟着你吗？”
魏无羡愣住了。这是他曾经问过蓝湛的话。他不由的怀疑，人被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反问时，是否都会无言以对。
“害，咱俩现在哪有什么跟不跟的。”他哈哈一笑，避开蓝忘机的脸翻身躺平，“你别想那些了，反正明日愁来明日愁，眼下睡觉要紧。”
蓝忘机不说话。
魏无羡见状，迅速凑到他身边在微凉的脸颊上吻了一下，然后飞快地转过身去背对他道：“快睡吧快睡吧，你可是有伤在身，再拿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我，小心我对你做出什么事来。”
说罢他便兢兢业业摆出一副努力入睡的架势，恶狠狠地闭上了眼。
半晌，一个怀抱轻轻裹住了装睡的人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魏无羡揽入臂间，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，温热忧郁的吐息落在那人耳后，既虔诚又深情。
黑暗中的魏无羡睁开眼，更加犯愁了。
翌日晌午，两人在渗进山洞的稀薄天光中醒来。堪堪起身收拾停当，便听见洞外的愈来愈近的呼唤声。
“含光君！魏前辈！”
魏无羡还没看清，几个身影便冲了进来。
“含光君！真的是你！你你你你你可有受伤？伤到哪里了？”蓝景仪拉着蓝忘机的袖子，焦急地左看右看。
魏无羡一低头，发现蓝思追已经挂在了自己腰上，噙着两包眼泪气道：“羡哥哥，这就你和含光君去哪了？我们都担心死了。”
比两人跑慢了一步的金凌站在后面，想抱上去却没有位置了，只好抱着手对魏无羡哼道：“你怎么不早点找到我们？而且你那些神仙朋友都好可怕！我要回去跟我娘告状……”
“咦？都很可怕吗？”魏无羡笑着擦掉思追的泪花，“那送你们过来的那位呢？”
“唔，那位……”蓝思追抽抽鼻子。
“我当然也是很可怕的。”一声清呼从洞口传来，魏无羡抬眸，看到一位绿衣仙人逆着光走进山洞，折扇摇摇，眉眼间的笑意轻盈灵巧。
蓝忘机安抚好景仪，上前一步示礼道：“云中君。”
“啊，含光君。”绿衣仙人回礼，“久违久违。”
“你们真的认识？！我还以为你诓我们的。”金凌惊道。
蓝思追在魏无羡胸前抬头，激动道：“多亏了这位仙君相救，不然我们三个早就摔死了。路上他说认识含光君，起初我们还不相信……”
“不过这位云神阁下可厉害了！”蓝景仪更加激动，“我们一路上遇到几只剽悍的妖兽，刚想拔剑，他走上前看了一眼，那妖兽的头就断了！”
“啧啧，太凶残了。”魏无羡一边撸着思追的毛一边斜眼道，“没吓着你们吧？”
原本享受着小辈们吹捧的云中君怒收折扇：“你没资格说我。”
一旁的蓝景仪苦着脸点头——他可是见识过魏无羡一掌把众天兵拍的灰都不剩的人。
小叙片刻后，云中君提出，可以召来一片灵云，把他们送回姑苏和兰陵。
“我觉得可行，”魏无羡道，“这之后，无论是我主动邀战还是他们找上门来，对于你们来说都太过危险。如今话已挑明，那些人的靶心已然是我，你们就尽快回家，别再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三个少年已经点头如捣蒜。
一旁的云中君噗的一声笑出来。魏无羡则哭笑不得：“你们几个同意得倒快。”
“不然还能如何，我可再也不想掺和神仙打架了。”金凌翻了个白眼道。
“羡……魏前辈，”蓝思追有些放心不下，“真的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了吗？”
蓝忘机一直低垂着眼，默默不语。云中君又摇起了折扇，看看这个，再看看那个。
蓝景仪一拍大腿：“或许我们应该走个过场？比如‘我们担心你，我们要留下！’、‘我们不走！要走一起走！’之类的？”
然而下一刻就被云中君按住了肩膀：“省省吧，有这种戏码也轮不到你们和他演。走，跟我出去待会儿，我变云给你们看。”
三个犹犹豫豫的少年被云中君钳着后脖颈带出了山洞，魏无羡嘴角的笑意才慢慢放下来。
他有点不敢看蓝忘机，那人像个乖巧的孩子，揣着昨晚悬而未决的问题，一直不争不抢地等着魏无羡即将给他的答案。
“如何，含光君？我们也‘走个过场’？”魏无羡又强打起一个笑容，“说起来我还真是，舍不得和你分开。但是……”
接下来发生的事，可能是我永远不希望让你面对的。魏无羡把这句话咽了回去。他不想再给蓝忘机增添哪怕一丝一毫的担心。
“但是你需要回去好好养伤，还是不要跟在我身边颠沛劳顿为好。而且那三个孩子比我更需要你。”他如此说。
蓝忘机在魏无羡看不见的角度，低声道：“我听你的。”
这种意料之外的顺从让魏无羡吃了一惊，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大篇说服蓝忘机乖乖回家的话。
良久，他走近一身白衣的心上人，捧住他的脸亲他：
“回云深不知处等着我吧蓝湛，等我打赢了他们，马上飞过去找你，好么？”
蓝忘机把眼泪封在眼眶中，沉默地拥吻着他。
“你要放心啊。我是神仙。”
“我是不会死的。”
望着灵云携着四人远去的方向，云中君眯起眼道：“其实让他回去也好，不然你身边总有凡人的气息侵扰，终归是不妙的。”
魏无羡不答，半晌才道：“谢了。”
“谢？谢我救那三个孩子？”云中君笑道，“那倒不必，我挺喜欢他们的，放任他们不管，实在可惜，也太便宜了洛神那厮。”
“你遇见他们前去了哪？”魏无羡一边往洞内走一边问道。
云中君跟在他身后道：“我去看了太一，他还在闭关。我无法确定，如果真的打起来，他会不会破例出手。但可以确定的是，他不是洛神和大司命那边的人。”
“我想他也不是。”魏无羡点头，“我一路被引来，看样子，他们是想把围剿地点设在夷陵。专挑我神魂不稳的地方下手，完全不是太一的作风。”
“的确，感觉你做人的时候一定在这个地方经历了什么惨烈无比的事情，到处散的都是神魂。”云中君撇撇嘴，顺手一指，“喏，这洞里不也有一点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魏无羡攥紧了拳头。
面对魏无羡的反应，云神有点意外，摇扇掩着嘴道：“我能感知到这洞内有一些破碎的神魂，既残缺又模糊，不过的确是有，尚未消散。难道不是你的？”
声音回荡在荒芜空旷的山洞内，魏无羡的目光沿着寒凉的石壁一路向上，宛如静立于腐花秋叶之中，危险的熟悉感如血水般深红，仿佛下一刻就会瓢泼而下。
云中君摸摸下巴，旋即疑惑道：“不是我说，你就没问问含光君这地方和你前世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我的确感受到了它，但是没有告诉蓝湛。”魏无羡低下头，“他被莫名其妙卷进来，还刚受了洛神的伤，不能再为我的事担心，不然我怎么让他安心回家？”
云神失笑：“我们素来率性而为的冥君去哪儿了？之前只听了一句自己的情缘在人间，呼啦一声说下去就下去了。怎么现在这么谨小慎微，可不像你。”
“怎么不像？”魏无羡挑眉，“呼啦一下下凡来是为了他，谨小慎微也是为了他，我还是我，有什么区别？”
云中君见他恢复了这副骄傲模样，安心地笑了笑，而后正色道：“你没认出它来，也是情有可原。面对自己的神魂，通常会有‘只缘身在此山中’的困境。不过这神魂确实存在，且生命力顽强，不然含光君的伤怎可能一夜之间好的这么快？”
魏无羡一想，蓝湛的伤确实好的比常人快些，要知道那可是洛神留下的神咒，一般的凡人怕是熬不过两个时辰就爆血而亡了。昨晚他还以为是由于蓝忘机体内的神格在起作用，如今细想，终究是远远不够。谁知真正原因竟是魏无羡散落在洞中的神魂，润物无声地修复了蓝忘机的内伤。
云中君只顾喃喃自语：“正因为它残缺不堪，所以神力微弱，正好在含光君身体的承受范围之内。不过，至于你这片神魂为何模糊破碎……”
“至于它为何模糊破碎，”魏无羡开口道，“有无可能是因为这段记忆在我作为人的时候，并没有记得很清楚？”
“对！有这种可能！”云神表示认可。
魏无羡心下了然：原来果真是我不知道的事。
所以，蓝忘机从昨晚到今晨的表现才一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。
大约半个时辰之后，魏无羡坐在绘好的法阵中央，尝试把支离破碎的神魂拼在一起。
云中君观望良久，算好了时辰，袖中飞出一道灵光注入法阵，阵中红光乍起，瑰丽的图案渐渐扩散、扭曲，最终围成一片血海，颜色绚丽，凄艳极了。
魏无羡紧闭着眼，彻底坠入这片浓丽的色彩。
同样的山洞，同样的火光。他的耳朵浸泡在混沌的声浪里，冲天怨气湮没了一声声邈远的呼唤，尖锐而凄厉，片刻不停地凌迟，一刀一刀，剜着他近乎麻木的神经。
“滚——”
他清醒地躲在遍体鳞伤的皮肤之下，感知到自己恶狠狠地、机械地重复着；感知到这句话在千刀万剐的疼痛中，像失效的麻药般泥牛入海，无济于事。
过了许久，他看到一个满身是伤的白色身影，那人把他护在身后，与洞中的其他人缠斗。
对方人很多，少说也有三十之数，那白衣人身上的伤开始汩汩流血，白色的玉兰被血红沁透，剑光森寒，每一次出击都是在抵死顽抗。
不知为何，他感觉在记忆中已经快要丧失意识的自己，突然有种冲动。
他想叫出这人的名字。
他认识他。
他就快想起来了。
魏无羡擎着脆弱的精神，努力让目光聚焦，那身影忽然冲到他身前，像是为他挡下一击，炽热的鲜血溅到他空洞的眼里，流下满世界的红色。
“蓝湛——”
血，猛然苏醒的记忆，惊慌地挤出的一滴心酸的泪水。
“喂，你怎么样？”云中君在法阵熄灭后冲进去，发现了撑在地上剧烈喘息的魏无羡。
魏无羡扣在法阵上的手指狠狠攥紧。
他的眼角，有一滴血泪艰难缓慢地滑落。
——那你，记起当日我对你说的话了么？
——当时我好像对你说了很凶的话……你还愿意跟着我吗？或者，让我跟着你也行。
原来他在十几年前，就已经推开他一次了。
原来，他什么都不记得。
“荼幽！荼幽！”
须臾，云中君急急地追出山洞，却依然没能拦住。只能满目愁容地看着魏无羡不管不顾地朝着蓝忘机离去的方向，飞身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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