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骨面君

佛系写手,糖浅刀轻

不日华诞,遥叩芳辰 【原著向忘羡】

【为了给羡羡贺生,脑补了从十五岁到三十六岁,每年羡羡生日时的蓝二哥哥~本来想每年写一小段,结果不出所料地越写越多……不过,一定要看到最后,是糖!信我!】



【十五】

玄正十八年,深秋。

入夜,云深不知处漏断人静。

魏无羡的屋内却烛火通明,隐约有推杯换盏之声。

“魏兄,我真的不能喝了……要不,要不让江兄陪你喝吧。”

“这就不行了?来来来,江澄,到你了,快敬我一杯!”

“谁要敬你?我说你差不多得了,一会儿要是被蓝忘机发现了,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
“他才不会让我死呢,我死了,他不就没人可管了吗?蓝湛要是真来了,我就把他拉进来一起喝!”

“魏兄!壮士!我敬你是条汉子!”

“哼,也不知道这位壮士上次挨罚是谁背的你啊。”

“哎哎,我过生日呢,江澄你别特么扫兴……”

夜巡至此的蓝忘机一直站在门外,一动不动。

良久,他转身默默离开。

原来今日是他的生辰。

那深夜喧哗,犯禁饮酒,口出秽语……就,别和他计较了吧。

嗯,就一次,唯这一次。

 

 

【二八】

玄正十九年,深秋。

少年在窗前打坐。

衣襟雪白,绣着浅蓝色的云纹,在屋外松柏的苍翠之下,透出几分清寒。

两只毛团溜了进来。

白色那只端坐在他面前,竖着耳朵,和他一样神情定然。黑色那只绕到他身后,咬住他抹额的一端,蹬着四只小脚往后拽。

蓝忘机睁开眼。

白兔见状,走了过去,自觉地窝在了他怀里。

他反手从身后捧过来那只黑兔,和白兔放在一起。

小黑兔见到白兔,瞬间放弃了嘴里的抹额,在白兔身边蹭来蹭去,趴在它身上咬耳朵。白兔也不恼,眯着眼睛,任由黑兔骚扰自己。

蓝忘机看着这只白兔,隐隐有些羞愧。

似乎,今天是什么日子。

蓝忘机低下头,轻柔地抚摸着毛茸茸的黑兔:

“生日快乐。”

 

 

【十七】

玄正二十年,深秋。

蓝忘机从暮溪山被带回姑苏,已经十日了。他不顾叔父的劝阻,执意带着腿伤,日日为新丧的父亲守灵。

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丧仪,可是,没人见过蓝二公子的眼泪。弟子们都以为,蓝二公子伤心过度,已然无泪。

其实蓝忘机是有眼泪的,只洒了在两处,一处是深夜无人的灵位前。

还有一处,便是魏婴。

丧礼结束后,他独自回到房中,默默处理已经破裂流血的伤口。

“这堵心血憋着很伤身的。一吓就出来了。你放心,我不喜欢男人的,不会趁机对你怎么样。”

真疼。

那日,魏无羡就枕在他腿上,他脱下外袍,小心避开他胸前的烙伤,轻轻为他盖好。清淡的吟唱回荡在玄武洞湿冷的石壁上,蓝忘机看着昏睡过去的魏无羡,看着伤痕累累也能插科打诨谈笑风生的魏无羡。

——这个触手可及的人,在他眼里,如隔天堑。

“你一定不会记得,”

蓝忘机极轻极轻地说。

“魏婴,生日快乐。”

 

 

【十八】

玄正二十一年,深秋。

射日之征中期,蓝二公子带领一众姑苏蓝氏弟子四处奔走,支援参战的家族。

灯半昏,月半明。蓝忘机坐在有些简陋的营帐里,一丝睡意也无。

魏婴此刻,尚在琅邪。

他想象着战场上的魏无羡,长发披离,玄衣如黑夜,红绫如鲜血,笛声如诅咒。陈情燃烧着他的元神和心力,换来一众鬼神,怪戾狰狞,血肉模糊,活活撕咬出一片死尸纵横的坟场。

蓝忘机皱起眉。

他想夺过夷陵老祖的笛子,抓住他,质问他,或是恳求他:

把原来的魏婴还给我。

那个还穿着紫色江家校服的魏婴,那个执着于扯掉他抹额的魏婴,那个还未把他当做旁人的魏婴。

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

他走了出去,看着暗黄色的朦胧月光,想着,魏婴现在在做什么,他们在琅邪应战,会不会有人记得今日是他的生辰,江姑娘和江澄会陪着他的吧,或许还会叫上金子轩……

蓝忘机忽然觉得,自己像个局外人。

他默默了半晌,转身回帐。

 

 

【十九】

玄正二十二年,深秋。

射日之征接近尾声。众人皆知,夷陵老祖和含光君关系十分不好,几次并肩作战,同一战线都会时常争执。

魏无羡觉得,众人的评价很客观。

蓝忘机则不置一词。

今日回到营地,蓝忘机提出,魏无羡御尸杀敌的手法过于狠戾,已然不是斩杀,而是虐杀,提醒他恐是心性有损。魏无羡反驳说,我要这些作恶的温狗死,难道还让他们死的舒舒服服?

一阵争执后,二人不欢而散,各自离去。

蓝忘机回到帐中,取琴在手,故意提高了声音弹奏起《清心音》来。

隔壁的魏无羡正打算睡觉,听到这琴音,一边腹诽蓝湛这个死顽固,一边愤愤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。

琴音坚定而沉静,不咄咄逼人,却无法抗拒。

魏无羡听着听着,觉得怒火渐消,不经意间,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,不一会儿便安心地睡着了。

蓝忘机回环往复地弹了十数遍,双手按住琴弦,默默不语。

今日是魏婴生辰。

他受了伤,还十分疲惫。

我,是不是不该对他发怒?

他想了想,拿起一瓶伤药,起身走出营帐,来到魏无羡帐前,轻轻放在门口,犹豫了片刻,然后缓缓离去。

 

 

【弱冠】

玄正二十三年,深秋。

他总能找到魏无羡在哪里。

仿佛魏无羡身上有一股只对他起效的磁场。长天大地,行人如过江之鲫,在蓝忘机眼里,几乎都是黑白两色。

而魏无羡,是这世间唯一的一抹色彩。

——红得惊艳,红得刺眼,红得让他心疼。

蓝忘机骑着马,行在猎场上,在漫天的花雨中伸手截住了从身后抛来的一朵,他知道这朵花是魏无羡掷过来的,说不清缘由,可他就是知道。

“魏婴。是不是你。”

夷陵老祖眼波明媚,一脸无辜地摆手道:“不是我。”

既见美玉,便欲窃之;窃之得之,藏之爱之;无命得之,望之护之。

蓝忘机把蒙着眼的魏无羡按在树上亲吻时,心中便是这样想的。

只不过这些想法和做法让他懊恼了好久,纵使他羞愤之下劈断了好几棵树,也无济于事,宣泄不清。

两个月后,魏无羡生辰那天,蓝忘机独自来到了云梦。

一朵粉色芍药翩翩而落,他抬起头,看到他的“美玉”倚在阁楼上,笑语盈盈地看着自己。

无命得之,望之护之。

所以,他无法想象他的美玉从高处跌落,摔得粉碎的那天。

“魏婴,鬼道损身,损心性。”

这些话除了我,不会有人对他说了。

“看来我确实不应该请你上来的,今天算我冒昧了。”不出意料,魏无羡如是道。

蓝忘机离开的时候,转身回望阁楼上那一袭黑袍,身侧有衣香鬓影,莺歌燕呖,却还是显得那样孤独。

魏婴,生日快乐。

他在心里默默地说。

 

 

【廿一】

玄正二十四年,深秋。

蓝忘机走下乱葬岗的时候,不知不觉走了很久。

今日温宁苏醒过来了,日后消息传出,又不知会传成多么骇人听闻的怪谈。

“弃鬼道不修吗?那这山上的人该怎么办。放弃他们吗?我做不到。我相信换了是你,你也做不到。”

魏无羡真的太了解他了。

他们两个都是被众生误解的人——一个生性乖张,拥有屠城灭世、流血漂橹之力;一个孤标傲世,修为品貌皆玲珑剔透。所以,理所应当,一个被打入地狱,变成人们口中凶恶的罗刹;一个被奉上神坛,然后用头顶的光环把他永远锁在那里。

不会有人知道,这一神一鬼,其实有着同样的信念。

蓝忘机缓缓地走着,他不想这么快离开。

他看着四周散发着阴气的树木,一阵恐惧在心中翻涌而起:

我该怎样保护他呢。

我还能继续保护他吗。

天色渐晚,他停下脚步,回望乱葬岗的山头。远远的,亮着一片暖暖的灯光。

蓝忘机忽然有些感激那群温氏遗属,温宁,温情,阿苑。有他们在,魏无羡也算是有人陪伴,不至于在画地为牢之后,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。

再过几日,魏婴便二十一岁了。

蓝忘机踏出乱葬岗境内,转身看着这座漆黑的尸山,在月光下像一只沉睡中的怪物,少了些凶狠,隐隐透出憨态。

他行了一礼。

预贺夷陵老祖,生辰吉乐。

 

 

【廿二】

玄正二十五年,深秋。

“魏婴!”

蓝忘机声嘶力竭地喊着。

“魏婴!”

万鬼肆虐过后的乱葬岗,烽烟寂寥,惨淡的鸦鸣杳杳而来,找不到半点活人的痕迹。

蓝忘机立于枯木尸堆之中,摇摇欲坠。

忘机琴七弦断了五弦,他十指颤抖,指甲碎裂,指尖血肉模糊。胸前的烙伤沁着血,背后的戒鞭痕尚未痊愈,早已悉数裂开,把他身后的白衣染得红透。

蓝忘机怔怔了半晌,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。

我把他给弄丢了……

怎么办,怎么办,怎么办……

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惊痛过度,蓝忘机一直头晕目眩。他一阵蹒跚,一阵踉跄,在山里翻找了三天三夜。这期间,他不眠不休,姑苏蓝氏人根植于骨血里的作息习惯,也并未见效。

眼睛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水,他看着铅黄色的天空,低回而压抑。

忽然,身后的树洞内传出几声虚弱的呢喃。

是阿苑。

蓝忘机把烧晕过去的阿苑抱在怀里,不知所措地擦着他脏兮兮的小脸。

穷奇道事变之前,他原本打算,等到魏无羡生辰那天,再上一趟乱葬岗。

他甚至想好了要买些什么小物件带给阿苑。

那一刻,蓝忘机似乎明白了魏无羡当时的感受:

没有依靠,没有希望,没有前路,也没有归宿。唯一的不同,便是自己缺了一场百鬼反噬。

想想,其实也不缺,他的内心,早已被蚀成了齑粉。

 

 

【廿三】

玄正二十六年,深秋。

“忘机?你怎么又起来了?”蓝曦臣抬头道。

蓝忘机披着衣袍站在门口,乌发散落,脸色有些苍白:“来看看阿愿。”

今日是魏婴生辰,他哪儿都不想去,只想来守着阿愿。

守着原来他们一起照顾过的阿苑。

蓝曦臣急忙走过去扶住他:“你想见阿愿,差人告诉我一声,我自会把他抱过去给你看。医师说你的伤实在要紧,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走动的。”

“多谢兄长关心,”蓝忘机道,“忘机无事。”

二人来到蓝愿的卧房,蓝愿正睡着,小小的人儿,在被子里缩成一团,手里紧紧攥着被角,睡的很不安稳。

蓝忘机坐在床边,温柔地抽出他手里的被角,在他肩头掖好。蓝愿微微皱眉,下意识地抓住了蓝忘机的手指。

蓝忘机怕强行挣开会弄醒他,便不再乱动,任由他抓着。

身后的蓝曦臣轻声笑道:“你很喜欢这孩子呢,真是难得。”

蓝忘机怔了怔。

喜欢……

两年前,这孩子举着一对草织蝴蝶:“我……我很喜欢你。” “我也喜欢你!”

这样一句小孩子都能说的话,他花了那么多年,却从未说出口。

蓝忘机看着阿愿的睡颜。阿愿握着蓝忘机的手指,似乎有了安全感,比方才睡的香甜了许多。小脑袋蹭着他的手,嘴巴嘟嘟的,也不知梦到了什么。

我真的懂得如何喜欢一个人吗?他想。

 

 

【廿四】

玄正二十七年,深秋。

含光君一直在闭关养伤,蓝家的弟子们只能通过静室内传出的琴音,来感知他的存在。

蓝愿已经五岁了,云深不知处唯他一个这样年幼的弟子。泽芜君不想叨扰叔父,于是每天给弟子们上完课,都会额外抽出时间,单独教蓝愿读书写字。

这日,蓝曦臣带着蓝愿回去休息,路过静室门前,听到琴声悠悠,低沉滞涩。蓝愿虽小,却也差不多能听出,弹琴的人不甚开心。

他拉着蓝曦臣的衣袖,小心地问道:“泽芜君,含光君在弹什么?”

蓝曦臣不答,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:“阿愿,今日是什么日子?”

蓝愿想了想:“十月三十一。”

蓝曦臣扯出一个笑容:“嗯,那便是了。”

说罢,他欲抬手叩门,犹豫了片刻,垂手作罢,默默地领着蓝愿走了。

蓝愿跟着他,疑惑不解。他边走边回头,看着静室的雕花木门,寒凉的琴音从门内渗出,似乎是一段他曾经听过、却又叫不上名字的故事。

 

 

【廿五】

玄正二十八年,深秋。

蓝忘机的伤养的差不多了。这阵子虽还不能外出夜猎,却已不必整日闭关。蓝启仁眼神中恨铁不成钢的成分也渐渐少了,反倒多了些疼惜与平和。蓝曦臣也总算松了一口气,心想,自己不必再像前两年那样,苦口婆心地劝完这个劝那个,还要替弟弟抗住叔父的训斥。

“下山?你下山做什么?”

蓝启仁一声低喝,把蓝曦臣刚刚明媚起来的心情一下子浇灭了。

“散心。”他身边的蓝忘机颔首道。

“你伤还未愈,不可胡闹!”蓝启仁一边觉得好气,一边又觉得莫名其妙。

蓝忘机不语,既不还口,也毫无退缩之意。

蓝曦臣好一阵头痛,连忙示礼道:“叔父,忘机久未下山,我想,他成日闷在云深不知处,让他出去沾些地气,也许还能好得快些。”

傍晚,蓝忘机回来了,蓝曦臣坐在寒室里,他知道忘机一定会先来见他。

“今日多谢兄长。”蓝忘机道。

蓝曦臣无奈地笑道:“从小到大,这种事还少吗?你要谢,怕是谢不过来了。”

蓝忘机的神情缓和了些。

“买到了吗?”蓝曦臣问。

“嗯。”蓝忘机道。

“要喝吗?”

“不喝。收着。”

蓝曦臣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:

“我知道,今日是他的生辰。”

蓝忘机微微睁大了眼:“兄长……”

蓝曦臣微笑着打断了他,按按他的肩膀:“叫哥哥。”

 

 

【廿六】

玄正二十九年,深秋。

蓝忘机夜猎归来,已经很晚了。

七岁的蓝愿捧着自己的字帖,候在静室门口。远远看见蓝忘机,连忙挺直了小身板示礼道:“含光君。”

蓝忘机道:“为何还不休息。”

蓝愿道:“啊……这是我今日练的字,还没给您过目……”

蓝忘机接过字帖:“好。”

不知为何,蓝愿仰头看着蓝忘机,总觉得他有种孤孤单单的感觉。他忽然想扑过去抱抱他,告诉他,自己今天很想他。可是出于敬畏,也只是想想而已了。

蓝忘机看这孩子不说话,也不走,于是问道:“自己可以回去吗。”

蓝愿忽然惊醒:“可以,可以的。”

蓝忘机目光一暖,伸手摸了摸他的头。

回到静室后,他轻轻掀开地板,取出袖中的一坛天子笑,和去年今日买的那坛放在一起。

“魏婴,生日快乐。”

他对着那两只头顶红绸的酒坛子说道。

蓝忘机惊觉,魏无羡还在的时候,他从未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过话。

“不知羞耻!”

“我不与旁人触碰。”

“你不该终日与非人为伍。”

“鬼道损身,损心性。”

“此刻尚且为时不晚,待到日后你追悔莫及。”

皆是如此。

他是一个极少后悔的人,可此刻,他的心里满是悔恨。

如果当年,我放弃矜持,包容他,告诉他我理解他;如果当年,我像对阿愿一般温柔地对他。他有没有可能听进去我的话,有没有可能早些明白我的心意,有没有可能,不把我推开……

在这个安静的秋夜,蓝忘机忽然懂得了如何去喜欢一个人。

可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。

 

 

【廿七】

玄正三十年,深秋。

云深不知处的课程,大多是由蓝启仁先生讲授,有时是泽芜君,而含光君主要负责带领小辈们外出夜猎,极少数情况下才会请他开口讲课。

所以一旦轮到含光君讲课,孩子们都听的异常珍惜。

今日蓝忘机给弟子们讲仙门史上著名的身法招式。讲到一招“穿心之犀”,为几十年前的大魔头延灵道人所创,是一种暗器秘技,无论手中所持何物,皆能行如鬼魅,一击毙命,杀人于电光火石之间。

一名弟子起身示礼道:“含光君,此招是一向被仙门百家所不齿的暗器招式,旁门左道,我们为何还要学习呢?”

另一名弟子起身回应:“此招虽用暗器,但手法的确精绝。三代家主蓝翼所创的弦杀术也颇受诟病,各代弟子还不是一样在学?”

那名弟子不以为然:“这不一样。三代家主乃是名门正派出身,而那延灵道人是人尽可诛的魔头。若如你所说,只要杀伤力强便尽可学之,那我们为何不学当年夷陵老祖所创的鬼道之技呢?”

在座的弟子们一听到夷陵老祖,脸色骤变,一边低声示意那名弟子注意言辞,一边担心地瞄着含光君的反应。

蓝忘机默默了好一阵,沉声道:“若有人持刀屠城,则罪在人,还是罪在刀?”

弟子们不假思索地道:“罪在人。”

话一出口,有些弟子仿佛豁然开朗,有些则对方才的问题陷入了沉思。

“招式即为刀,而重点却在人。同一把刀,若在正义之人手中便称其为宝物,在心存歹念之人手中便称其为邪物,有失公允。”蓝忘机垂眼道,“正道在心不在口。行正义之事,纵使持暗器,行鬼道,皆可敬可表;但若作恶,枉持仙剑法器,亦不可轻恕。”

散学后,蓝忘机无意间听到弟子们小声嘀咕:

“你以后说话别这么冒失了,好端端的提魏无羡做什么?都死了好几年了。”

“听说过两天就是他的忌日了,所以我才想起他来的。”

忌日……

蓝忘机心里如被针刺。

魏婴,如今世人皆只记得你的忌日,却无人提及你的生辰。

他背着琴,向后山走去,准备开始每日例行的问灵。

对于魏无羡,他永远不祭忌日,只贺生辰。

 

 

【廿八】

玄正三十一年,深秋。

云深不知处内依旧草木葱郁,松竹清寒,一排排大雁在云端起承转合。

清室的院落内,满地的龙胆花像凝在草丛中的紫雾,静静地浮动,安详而寂寥。

门前的台阶上,坐着一位白衣抹额的仙君。

他很久没来过这里了。

有多久呢?十三四年?

蓝忘机端坐了半晌,忽然蜷起腿,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了膝盖。

母亲,您好吗?

母亲,阿湛有心悦之人了。

可是我把他弄丢了,很多年前就丢了,一直找,至今都没有找到。

我想念他,就像想念您一样。

他很好,您若见到他,一定会喜欢。

您若见到他,替我祝他生辰吉乐。今日是他生辰,他大概不会记得。

别告诉他我的心意。

他不会开心的,他只会叫我滚。

蓝曦臣轻轻地走进来,看着团成一个球的蓝忘机,既心疼的想哭,又想笑他的孩子气。他叹了一声,温柔地抚上他的后背:

“忘机,我们回去吧。”

蓝忘机抬起头,好像回到六岁那年,哥哥领他回去:

“母亲不在了,阿湛,回去吧。”

“无妨,我等她回来。”

二十八岁这年,依然是哥哥来领他回去。

他拉过蓝曦臣的手,微微颤抖:

“好。”

 

 

【廿九】

玄正三十二年,深秋。

“既如此,我便带阿凌回去了,二哥事忙,不必远送了。”

蓝忘机甫一踏进山门,便听到了金光瑶的声音。

又是一个不想见的人。

“你带着阿凌御剑,一定要小心,”蓝曦臣笑道,弯腰摸摸金凌的头,“阿凌要乖,听你小叔叔的话。那几本剑谱,课业做完了可以试着练练。”

八岁的金凌拉着金光瑶的袖子,眉心一点小小的丹砂,也不笑,微微颔首道:

“知道了,多谢泽芜君。”

金光瑶白净的脸上却满是笑意:“能让阿凌这样礼敬有加的,也只有二哥你了。”

蓝忘机远远地看着他们各自离开,这才走了出来。

他看着金凌的背影,年纪虽小,一身金星雪浪袍却被他穿的很是精神,背后一悠一晃的马尾像极了金子轩年少时的模样。

这是,金凌。江姑娘的孩子?

魏婴若在,必定十分爱护他。

蓝忘机走到草地上,养在那里的兔子们看见他,便一窝蜂地围了过来。

他蹲下来,顺手抱起一只黑色的,任由其余的那些在他身上扒来扒去。

忽然,他袖子里揣着的那坛天子笑滚落了出来。今日是魏婴生辰,每年的这天,蓝忘机都会在彩衣镇买一坛天子笑,偷偷带回去。酒坛滚出去好远,坛口松动,清亮的佳酿洒在了草地上。几只兔子好奇地凑过去,边嗅边舔。

蓝忘机在心中大叫不好。

他一个箭步过去,迅速收好了酒坛,然后用灵力冻住了洒在草地上的酒液,避免兔子们靠近。可他忙完后才发现,晚了。

有几只兔子骨碌骨碌地来回打滚儿,由于路线不一样,相互之间撞来撞去;有几只在那边上蹿下跳,行动敏捷而灵巧;还有几只顺着蓝忘机的靴子往上爬,爬到半路就会摔下来,然后默默地蹭过来再爬……

蓝忘机:“……”

魏婴,为了给你过生日,蓝家的兔子喝醉了,你说该怎么办呢……

 

 

【而立】

玄正三十三年,深秋。

蓝忘机带着一批小辈出来夜猎。

回到客栈,他仔细地检查孩子们是否有伤或者恶诅,检查他们灵力是否有异,看着他们安置好,才不疾不徐地往自己房间走去。

走到半路,楼下传来交谈声:

“哎,今晚是不是有几个仙门世家的人住在这儿了?”

“好像是姑苏蓝氏的含光君,带着几个弟子夜猎来了。”

“真不愧是逢乱必出啊,咱们这种小地界儿,居然能劳动蓝家的人。”

“谁说不是呢,现如今四大家族里,除了几位家主,就数含光君最负盛名了。”

“家主?聂家那位一问三不知也算?哈哈哈哈哈哈!”

“就是,跟含光君比起来简直丢人,堂堂家主,连别家的名士都不如。”

“你们说,含光君已到而立之年了吧,怎么整日除妖灭鬼的,也不见他成个家?”

“成家?含光君那样的人,哪家的仙子敢高攀啊?”

“也是,而且他总冷冰冰的,是个姑娘都会觉得不好相与吧。”

“别看人家冷冰冰,我瞧他照顾那几个小弟子倒是挺周到,是个会持家的!”

“哎呦呦你看你,说得好像人家要给你持家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
蓝忘机关上房门。

而立之年……

魏婴,我们已经三十岁了。

蓝忘机坐在案前,点起烛火。

年少的时候,兵荒马乱,变故接踵,自己这一生究竟想要怎样度过,他不曾想过,也来不及想。

如今,盛世太平弃兵甲,既已到了世人口中的而立之年,想想也无妨。

想了片刻,他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,夜猎除祟,是从小的追求,兄长需要为许多宗族事务忙碌,他却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四处夜猎,教导小辈们。

蓝忘机想:我自然是无心成家的,几十年后,大概也会像当年叔父辅佐父亲那样,帮助兄长,规训弟子门生。

不过,我的脾气应该不会像他。或许我也会教到一个像魏婴那样的学生,我一定不会让他讨厌我的。

他随手翻开带来的书籍,一枚书签落了下来,他拿在手里,是一朵芍药干花,颜色极浅,保存的十分完好。

这是当年云梦一叙,魏无羡抛在他鬓边的芍药。

蓝忘机闭目轻嗅。多年过去,干花早已没了香气。他自然闻不到花香,却闻到了一个笑吟吟的声音:

“蓝湛——啊,不,含光君。这么巧!”

“魏婴,生日快乐。”

还有他当年想说却未曾说的话。

 

 

【三一】

玄正三十四年,深秋。

又是一年魏婴的生辰。

蓝忘机把酒坛放进去,合上地板。

天子笑,已经有六坛了,本应是七坛,有一坛当时被兔子们喝了。

蓝启仁听说蓝忘机打算教蓝愿《问灵》,不假思索地反对:

“蓝愿才多大?十二岁。《问灵》那样难的琴语,学来为时太早!”

“阿愿天资聪颖,又一向勤勉刻苦,忘机亲自教他,想来不会有问题的。”蓝曦臣温言道。

蓝愿站在门口,犹豫着要不要进去。

蓝启仁早就瞥见了他:“进来。”

蓝愿正了正衣襟,走到蓝启仁面前示礼道:“先生,弟子很想跟着含光君学习《问灵》。弟子不怕苦,也不怕难,还请先生放心。”

蓝曦臣一脸欣慰地看着他。

几日后,蓝愿在溪边练琴,蓝忘机在他身旁打坐。

《问灵》果然好难……

蓝愿蹙着眉,仔仔细细地练习着,遇到泛音的地方,总是弹不好。蓝忘机每每听到他进入瓶颈,便会开口点播,或是手把手示范给他看。但大多数时候,还是放手让他自己体悟。

这天,蓝愿练到“现在何方”这一句,练了半日,一遍一遍,总是觉得不满意。

蓝忘机站在他身后。

“现在何方”,他曾弹过无数遍。只是俯仰天地之间,从未有过半点回应。

蓝愿终于弹好了一句,雀跃地回头看向含光君,发现他闭着眼,长发和抹额在风中曳曳飘飞,霞光之下,棱角分明的脸上似有水痕。

在何方……

十二岁的蓝愿怔怔地看着含光君,隐约明白了些什么。

 

 

【三二】

玄正三十五年,深秋。

“就地扎营。”蓝忘机对小辈们说道。

“是!”一群身着蓝家校服的弟子们有条不紊地搭起了帐篷,整理好仙剑法器。

第一次出来夜猎的蓝愿走到蓝忘机身边:“含光君,刚刚的邪祟已被擒住了,这封恶乾坤袋要如何安放?”

蓝忘机看了一眼:“画符结阵,置于阵中。”

“是。”蓝愿捧着封恶乾坤袋,跑去找师兄们了。

吃过东西后,亥时未到,弟子们围在火堆旁,有的闲聊,有的打坐,有的小弟子向师兄们请教问题,没有了白日里的拘束,他们仿佛像住在大杂院里的孩子们一样,轻松而和睦。

蓝忘机守了一会儿,确定周围很安全,这才走远了些,走到河边,席地而坐,翻琴在手,弹了起来。

如今已是深秋,蓝忘机坐在河边,雪色的衣摆展落在地上,如同一朵泛着寒光的雪莲,冷不可触,冰封千里。指下的琴音更是铮铮泠泠,透着松风寒意。

含光君问灵的时候,和魂魄之间的交谈有些复杂,小辈们往往听不太懂,不过含光君每次问罢,都会弹一曲《安息》作为回礼,他们还是听得出来的。

蓝愿坐在火堆旁,远远地望着含光君。

他的琴语学的不错。当初迫切地想学琴语,有一部分原因,是因为他想听懂含光君每日都在弹些什么,也许听懂之后,自己就能理解他的孤单和落寞。

可直到现在,他还是不能十分懂得。

不过今日,看着月色下含光君的背影,蓝愿似乎明白了一件事。

小时候,他每每看到含光君独自弹琴的样子,总觉得他在等什么人。

而如今看来,他不是在等,而是在守。

似乎有那样一个特殊的人,有一个特殊的日子,应该还有一段特殊的故事。含光君守着这些,年复一年,沉默而坚贞。

无所求,无所欲,只是坚守。

“……阿愿,阿愿?”一个稍大一点的弟子唤道。

“啊?”蓝愿回过神来,“师兄,何事?”

“明日是十一月初一,回去后记得到祠堂祭祖。”

“好。”蓝愿微笑道。

 

 

【三三】

玄正三十六年,深秋。

蓝忘机在巴夔那边夜猎,邪祟除掉后,顺路拐到了夷陵。

走在街上,他看到一个十分眼熟的货郎担。蓝忘机驻足,看着他筐里的那些东西:木镯,手串,彩球彩珠,小木人,小木剑……

那货郎担看见他,连忙嬉皮笑脸道:“这位公子,您瞧瞧看看?虽是些小玩意儿,可是我这手艺没的说……”

蓝忘机拿起一个草织蝴蝶,两根须子纤长灵动,似曾相识,活泼可爱。

“哎呦,您真是好眼光!给家里孩子带的吧?选这个就对啦!男孩儿女孩儿都会喜欢的!”那小贩笑道。

蓝忘机沉吟了片刻,掏钱买了下来。

黄昏,他坐在茶馆窗边,那只蝴蝶静静地栖息在他手边,乖巧安静。他端起一杯茶,微漾着波纹的茶水中,恍惚映出一张笑脸:

“喂,理我呀!看看我嘛蓝二公子!”

他闭上眼睛,再睁开,只看到一杯颜色清浅的茶水。

魏婴,生日快乐。

魏婴,已经十一年了。

这些年里,蓝忘机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,夜猎,游历,逢乱必出。

他看到了客舟,看到了僧庐;看到了小桥流水,看到了绿柳人家;看到了钟鸣鼓乐,看到了牧童短笛;看到了大漠沙如雪,看到了亭台烟雨中;看到了塞外冰河过铁马,看到了画楼小姐绣牡丹。

年少时不屑一顾的荒唐俗尘,喧嚣熙攘,如今却能静置其中,看到许多趣味。

魏婴一定比我更懂得这些。

所以当日,究竟是万鬼煞气太强,实在无法招架,还是他自己,本身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欲望……

魏婴,如你所言,这尘世极好。

只是,缺你一人。

 

 

【三四】

玄正三十七年,深秋。

蓝忘机只觉得巧。

今年魏无羡生辰这天,恰好是蓝愿的十五岁成人礼。

十五赐字。含光君说,愿者,原心也。于是,为蓝愿取字为“思追”。

接过蓝忘机手里的字,蓝思追恭敬地行礼。

十五岁的蓝思追,已然长成了一个玉面清袍的少年,琴剑双修,品貌颇佳,在蓝家众多弟子中出类拔萃。族中长辈说,这孩子小小年纪,既有泽芜君的性情,又有含光君的风骨,实在难得。

蓝思追抬起头,看着祠堂前的三个人——

先生蓝启仁板着一张脸,似乎在提醒他:这些成绩都是作为一名蓝氏弟子的本分,不值得骄傲;

家主泽芜君微笑着,温暖明亮而不刺眼,那表情好像在说:你做的很好,今后要继续努力才是;

而含光君则一脸平静,看不出悲喜,更看不出褒贬。

思追忽然有点想笑。

含光君就是这样,不像泽芜君,热衷于赏识性教育,也不像蓝老先生,严厉高标,吝于赞赏之词。

他就像定海神针一般,蓝思追看到他便觉得安心。

礼成后,蓝启仁对思追说,从下次夜猎开始,由他带着一众同门独力完成,含光君不会再跟着了。

蓝思追点头,心里却隐隐发慌。

回兰室的路上,他低着头跟在蓝忘机身后,一直在想夜猎时需要注意哪些事宜。蓝忘机突然停下,思追一头撞在他后背上。

“含……含光君,对不起!”思追捂着脑门,抱歉极了。

“害怕?”蓝忘机低声问道。

“嗯,有点。”蓝思追诚实地答道,“这次您不在,我……实在紧张。”

蓝忘机缓缓道:“尽力而为,随机应变。”

“是……”蓝思追颔首道。

“若实在困难,便放信号,不丢人。”蓝忘机道。

蓝思追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多谢含光君。”

他这一笑,让蓝忘机想起他小时候,坐在魏无羡怀里笑着:哥哥你留下来吃饭吧,阿苑听说今天有好多好吃的。

蓝忘机伸出手,像当年那样摸了摸他的头。

然后转身离去。

留蓝思追一个人站在原地,对方才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

 

【三五】

玄正三十八年,深秋。

蓝忘机做梦了。

他梦到魏无羡坐在不夜天城高耸入云的屋檐上,两条腿晃来晃去,鲜红的发带飘在风中,像一块流光诡谲的墨玉,嘴角放肆地勾起。

蓝忘机定定地看着他。

忽而一道天雷,地动山摇,不夜天城顷刻崩塌,魏无羡身形一晃,从屋檐上坠落。蓝忘机见状,没命似的向他那边狂奔,远远的伸出手臂想要接住他。可还是晚了一步,魏无羡“砰”的一声摔碎在他面前,蓝忘机飞扑过去,被满地的碎片扎的鲜血直流。

他的美玉终究还是跌碎了。

“魏婴——”

蓝忘机猛然惊醒。

魏无羡正惊惶地看着他:“蓝湛你怎么了?”

蓝忘机微微颤抖,喘息不定地看着怀里的魏无羡。

魏无羡伸出爪子摸摸他的额头:“没毛病啊……蓝湛你是不是做噩梦了?你梦到什么了给我说说,说出来就好了。”

蓝忘机盯着他看了半晌,眼眶发红。

“蓝湛……?”魏无羡心里嘀咕:堂堂含光君该不会是被噩梦吓傻了吧。

蓝忘机猛的把他抱紧,很紧很紧,比那日在观音庙内还要紧。

“唔……南湛,泥,泥要憋洗我惹……”魏无羡在他怀里闷声道。

蓝忘机这才放开他,恋恋不舍地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。

“呼……”魏无羡喘了口气,戳戳蓝忘机的脑门,“你个傻子。是不是又梦到把我给丢了?或者梦到找不着我了?”

“嗯。”蓝忘机的声音有点委屈。

“唉,你真是,”魏无羡摇摇头,啄了一下蓝忘机的嘴唇,“喏,我在这儿呢,不仅在,还赖在你这儿不走了,你甩都甩不掉!”

蓝忘机深深地看着他,钳住魏无羡的双手:“不要你走。”

魏无羡哭笑不得,瞄了一眼窗外,还未到卯时,笑道:“好啦,接着睡吧,你这么早把我闹起来,我会记仇的哦。”

蓝忘机道:“你睡吧。我起来。”

魏无羡:“你起来干嘛?”

蓝忘机:“煮面。”

魏无羡:“煮面?”

蓝忘机:“长寿面。”

魏无羡:“咦?今天谁过生日吗?”

蓝忘机:“……你。”

魏无羡:“……”

他心想:有意思了,我怎么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?

蓝忘机看他一脸疑惑,便把当年他们在姑苏求学时,半夜夜巡,听到他们饮酒庆生的事说给他听。

“噗!”魏无羡在被窝里笑的打跌,“哈哈哈哈哈哈蓝湛,那是我瞎说的,我当时只是想找个由头喝酒而已哈哈哈哈哈哈!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天生日啊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蓝忘机:“……”

魏无羡笑出了眼泪:“等等,蓝湛,这些年你不会……一直自己惦记着我的生日吧?”

蓝忘机点点头。

魏无羡感觉蓝忘机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,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,道:“我当年随口说的,你居然记了这么久。也好,反正我不知道自己哪天生的,那今天就是我的生辰了!”

蓝忘机看着他,眼里闪着星星。

“谢谢你蓝湛,让我有生辰可过,”魏无羡搂住他的脖子,“那你去煮面吧。记得要……”

“放辣椒。”蓝忘机打断了他,“你,不许对我说谢谢。”

魏无羡嘿嘿笑着,像个孩子一样。

 

 

【三六】

玄正三十九年,深秋。

“今天这个鬼老弟还挺厉害,花了好大力气才降住。”魏无羡转着手里的封恶乾坤袋。

“嗯,有惊无险。”蓝忘机帮他把披风系好。

他们回到客栈,魏无羡一进屋便瘫到了床上,蓝忘机微微笑了一下,默默地整理东西。

魏无羡翻了个身,支着脑袋,看蓝忘机收拾屋子的样子都这么端庄矜雅,深感老怀安慰,心满意足。

“蓝二哥哥,你教我弹琴呗。”魏无羡道。

“好。”蓝忘机放下擦拭好的避尘,坐到琴前,“过来。”

魏无羡跳下床,一边搓手一边自觉地坐到了蓝忘机两腿之间。

“……”

半晌,蓝忘机把魏无羡护在怀里,持着他的双手,放在琴弦上,柔声道:“琴音之美,不在于弦,而在于木;木鸣之妙,不在于实,而在于空……”

说着,蓝忘机按着魏无羡的手指,弹出了一个清冽的琴音。

“好听!”魏无羡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,兴奋不已,“再来再来!”

蓝忘机笑了一下,带着他,一个音一个音,缓缓地弹奏了三个乐句。

“真是好听……蓝湛,这是什么曲子?”魏无羡问道。

“是问灵中的三句。”蓝忘机幽幽地道。

君在否?在何处?可归乎?

魏无羡愣了一下,道:“这么好听,我死之后那几年里要是听到了,一定会迫不及待地飞过来找你……可惜,我一次都没有听到过。”

蓝忘机抱住他,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:“我找了你好久。”

“哎呀……心疼死我了。”魏无羡转过头,在蓝忘机脸上亲了好几口,“所以啊,我这不是飞回来了吗?”

蓝忘机沉吟道:“那些年,你在何处游荡。”

魏无羡拨着琴弦:“我也不知道,那段时间没有意识没有感觉,自然也没什么记忆。”

蓝忘机忽然觉得很欣慰——至少在魏无羡的十三年里,没有那么多的痛苦。

晚饭后,蓝忘机从包裹中取出几只孔明灯。

“诶?我们要去放天灯吗?”魏无羡眼睛一亮。

“嗯,”蓝忘机道,“今日你生辰。”

“哦豁,我又给忘了……”魏无羡挠头笑道。

夜晚的城楼上,一盏圆嘟嘟的孔明灯从魏无羡手中冉冉升起,秋日的晚风温柔地托着它,向月色朦胧的远空飞去。

魏无羡开心极了,对身后的蓝忘机道:“蓝二哥哥你快看!”

既见美玉,便欲窃之;窃之得之,藏之爱之。

蓝忘机站在那里,一双眼睛噙着千言万语,辗转摩挲之后,只化成一缕笑意,萦绕在眉心:

“魏婴,生日快乐。”

灯火阑珊处,三两下楼台,意在蝉鸣葱茏之后,春寒料峭之前,惜君于怀,不误佳期。

 

 

【至于思追和金凌的年龄……这个是永远也理不清的一个点,所以我只能按我自己的推测写啦,大家不要在意细节……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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